“尔时,太子以手从其天冠头髻解天无价摩尼之宝,付与车匿,作如是言:‘车匿!我今与汝此摩尼宝,汝将此宝还于我父净饭大王,至王边已,无量顶礼。汝知我意,我付嘱汝,汝当信我,我今令汝将此宝还,至父王边,启白令除一切愁苦。复好为我咨启父王,作如是言:“我今不以被人所欺,而忽舍离父王足下,又亦不以瞋恨心故,亦复不为求觅资财,又亦不以少封禄故,亦不欲求生于天上;唯见一切诸众生等在不正路,迷惑黑暗邪迳而行;欲作光明,欲除如是生死之法,欲求利益世间之句无愁忧处,欲断无常有漏之行,求出家耳。大慈父王,见我如是乐出家故,不应忧愁。”’而说偈言:
“‘假使恩爱久共处,时至会必有别离,
见此无常须臾间,是故我今求解脱。’
“尔时太子说此偈已,作如是言:‘我今欲离此忧苦故,弃舍出家,是故咨启我父大王不须愁忧。若世有人,缘忧愁故,为于五欲而缚著者,彼等诸人应须忧愁。所以者何?世多有人,父生于子,为求财故,所以养育;报于父母,施法财者,世子难有。若父王意,作如是心,我子今者,非出家时。唯愿父王!莫如是念,凡求法者,无有时节。所以者何?人居世间,命无限齐,知如是者,是故智人决须舍求胜上行处,此是我心决定之语。譬如有人共死命怨同居一室,言我寿长,无有是处。车匿!汝至我父净饭王边,作如是等多种语言,令王意定。汝至彼处,善作如是方便慰喻,莫令忆我。车匿!虽然,我复语汝,若至我父净饭王边,但说于我恶逆之事,无德行处,大子如是,无有恩义,无爱着心,莫说于我孝顺之处。所以者何?已舍爱故,即舍一切忆念忧愁。’
“尔时,车匿闻于太子作如是等诸语言已,遍体热恼,满面泪流,合十指掌,向于太子,而作是言:‘大圣太子!如太子教。但前所言,于诸亲族及父王边,大生忧愁,我意不喜,心情断绝。如大象王没在深泥,不能自出。闻是语已,谁不泪流?’复作是言:‘精进之心,余人闻说,犹尚大惊,况我车匿小来,共于圣子,同日一时,俱长爱敬之心,相乐不已。’而说偈言:
“‘假使用铁持作心,以闻如是言誓语,
人谁不心酸楚毒,况我爱恋同日生。’
“尔时车匿说是偈已,白圣子言:‘我将马王与圣子乘,以彼诸天神通力故,强令我心遣被与来,非我自意。我今云何能断圣子是出家事?我今既是同日生奴,及此马王一种无异,岂能违离圣子须臾独还宫也?终无是处。圣子!亦不合放于我干陟向家,而复令我传此忧悲爱别之语,向大父王说如是事。而圣子今亦不合背舍老父王而自出家,彼法非是,更无有法,绝妙越殊过是尊者,能胜孝养所生父母,亦不应舍乳哺姨母摩诃波阇波提。以是而论,圣子亦成无恩义人,而不忆旧育养之时。圣子!正妃耶输陀罗,贞洁之女,诸德具足,亦复不合弃舍相离。虽然若圣子今舍离一切释种亲族,我今既是同日生奴,亦不合放。但是圣子足踏之地,我常随顺,不得背舍。大圣太子!是故我今意中,不忍将此炽然忧悲之火所烧心情,回向于城,而放圣子,独在此处空闲林野,令我自返脱至城邑,净饭大王责我何言?又复圣子既不还家,我独去时,圣子所有朋友识知,并及宫内婇女妃后,问我何言?圣子复语我作是言:“汝今将我恶辞毁辱非法之事,向眷属说,令我眷属遗忘于我,憎恶于我。”而我何敢妄说于此毁辱之言?我心可不自惭自羞自愧自耻,我之心意及以口舌,若为欲说圣子恶言,虽我妄言欲说圣子,谁当信我妄言之事?圣子!譬如有人,说彼月天种种恶事毁辱之言,叵有人闻如此事者,能信以不?但圣子今恒常习行慈悲之心,圣子嘱托此言不善。圣子既行大慈悲行,恒常美言慰喻众生,今舍诸亲,此是非善。是故善哉圣子!回心向家受乐。’
“尔时,太子见其车匿如是忧悲苦恼之语,闻已复报彼车匿言:‘车匿!汝今应须舍别离苦,莫作忧恼。何以故?一切众生,有生有老,悉有别离。车匿!一切众生所有爱着染惑之心,其在胎内养育之者,皆悉是虚,会有别离,彼非是我,我非是彼。’而说偈言:
“‘譬如大树众鸟群,各从诸方来共宿,
后日别飞各自去,众生离别亦复然。
犹如盛夏起大云,暂聚以复还离散,
众生离别法皆尔,须臾聚合复分离。
既相随来生此间,今者各各还归本,
勿言我与汝有异,剩作彼此去住情。
一切去来无所依,但随众生有爱着,
强作分别自他意。犹如树木枝叶茎,
各各别有色形容,此缘本来无染污,
况复无常众生类。譬如树蔓生果蓏,
随其熟时则堕落,人命修短亦如是,
长年促寿死终无。往昔一切诸仙人,
恒说如是无常事,设使寿命八大劫,
至于无常败坏时,必死更无有疑虑。
犹如诸方各自来,至河同共欲饮水,
或复上船渡彼岸,既至岸上还复分。
父母生子亦复然,并及眷属诸朋党,
少小虽同在一处,长大须臾各别离。
虽复业果同共家,其受苦乐报不等,
及至无常事催促,各各相舍无亲疏。’
“尔时太子说此偈已,告车匿言:‘善生车匿!是故汝今莫恼自心,决定还去。所以者何?汝今止为爱着大家,不能舍者,汝若到家,还来觅我。若汝回至迦毗罗城,见我亲族为我愁者,汝告彼等作如是言:“汝等眷属!于太子边,宜应割舍爱着之心。何以故?我今知彼有要誓言。”’尔时,太子即说此偈,嘱车匿言:
“‘假使我今身血肉,并及支节筋脉皮,
一切磨灭尽消亡,或复性命不全保,
我若不舍此重担,越渡诸苦达本源,
未证解脱坐道场,终不虚尔还相见。’
“尔时,车匿既闻太子说此偈已,即以自身四布于地,持其两手前着抱于太子两足,而作是言:‘善哉圣子!今乞欢喜,莫作如是苦切誓言。大圣大子!我有何力,有何神德,能令圣子回还本宫?但我从此独自向家,圣子眷属必当打我,或复圣子父王净饭,并及姨母摩诃波阇波提,必应问我:“我妙梵声,聪慧之子,汝今将向何处掷来?”’尔时,太子报车匿言:‘车匿!莫作是言!莫作是言!我之父母及诸眷属,见汝从此独自回还,终不打汝。所以者何?我眷属等,一切悉皆爱念于汝。车匿!速起速起。上来所论,有如此法,世若有人,将所爱人言语意气向彼道时,必得赏赐。汝决定须速还至家,我之父王见汝还已,心得稣醒。然我父王,见我舍家闻道出家,大生苦逼。父王之身及诸眷属,一切号啕,悲咽哭泣,城内大小,一切人民,为于我故,生重苦恼,彼等若得见汝还者,心少喜欢。’
“尔时车匿从地而起,合十指掌,泪下如流,举声大哭,白太子言:‘以如是故,我今欲将圣子还家,勿令大王种姓断绝。’是时车匿从地起已,马王干陟前膝胡跪,出舌舐于太子二足,两眼流泪。是时车匿白太子言:‘大圣太子!此马虽复是畜生身,犹尚慈悲垂泪而泣,况复圣子诸眷属心,当见何殃?唯愿圣子!正观于此干陟马王,今见圣子不欲还家,是以胡跪屈前两膝,开口出舌舐圣子足,以慈哀心,二目泪下。’
“尔时,太子以诸功德万字庄严千辐相轮,犹如芭蕉,内心柔软,金色右掌网缦手指,摩其马王干陟顶上,而语之言:‘干陟!汝今具作马事,以得度于大负重任,从今已后,汝干陟马,还家自养。此今是我最后从家骑乘之务,行大远路,赖汝今日得济于我。干陟!汝今莫生忧恼,莫泣莫悲,汝所载我当得大报,我今欲求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,于后证时,当将甘露分布与汝。’而有偈说:
“‘太子以右罗网指,万字千辐轮相现,
金色柔软清净手,用摩马王干陟头。
犹如两人对语言,汝同日生马干陟,
莫过悲啼生懊恼,汝作马功已讫了。
我若当证甘露味,所可负载于我者,
分别密教甚深法,报答于彼终不虚。’
“尔时车匿白太子言:‘大圣太子!今日已得广大王位,圣子具足一切诸相玉女之宝,所庄严宫普皆显,现自余多种五欲之事,最胜最妙,人间难办,今已得之。何故圣子舍此妙乐,爱于诸兽百鸟充满旷野之内?又复是处多有恶贼恐怖之事,独行独坐,远离诸乐,云何悦心?’太子报言:‘汝善车匿!所语不虚。其理虽然,汝今谛听,我为汝说。世间五欲,会归无常,非究竟法,不合心安,若得还失,速疾如流,不暂停住,如草上露,不久消散;犹如空拳,诳于小儿;如芭蕉心,无有真实;如秋云起,乍布还收;如闪电光,忽出还灭;如水上沫,无有常定;如热阳炎,诳惑于人。’而说偈言:
“‘诸五欲之事,犹如魁脍机,
如刀刃涂蜜,如借他器用,
如新死哭泣,如梦见快乐,
寤后觅还无,犹如刬贯人,
如树果子熟,不久当堕地,
如恶人刀仗,杀怨无慈心,
犹如割肉脔,当受大苦恼,
如执大火炬,不慎而烧身。
妙色人天果,久长受乐已,
心无有厌离,已得复能求,
犹如人热渴,更复饮碱水,
求诸五欲等,不厌离亦然。
是故若智人,欲离诸五欲,
犹如毒蛇头,若求长寿命,
远离如毒药,亦如大火聚,
若有智慧人,应当远舍离。
诸有生死者,一切不坚实,
念念不暂停,世法应如是。
寿命无自由,决至向死鬼,
如是思量已,莫住于世间。’
“尔时太子说此偈已,告车匿言:‘车匿!五欲之事,有如是等多种过患。车匿!王位亦然,以种种苦众患杂乱。我见如是可畏相故,宁住于此旷野之中,共诸飞禽走兽盗贼恐怖之处,独起独行,远离欲乐。我意乐此,彼非所愿。车匿!汝闻我作如是语已,莫复违我此之大事。车匿!我于如是法行之内,当开法眼,汝须随喜,不应障我。’是时车匿白太子言:‘大圣太子!太子若定作是心者,我今不敢违圣子敕,如圣子教,我还向家。’
“尔时太子赞车匿言:‘善哉善哉!大善车匿!汝今如是,顺从我意,获大善利,汝作事善。’是时太子,身上所有诸宝璎珞皆悉自解,口作如是大弘愿言:‘此是我今最后在家庄严身饰,此是我今最后在家庄严身饰。’解已手持将付车匿,付车匿已,复作是言:‘车匿!汝将此等诸宝璎珞,归付与我诸眷属等。’是时车匿即取彼等诸宝璎珞,受已更问于太子言:‘圣子!若我至家,将此璎珞,付于圣子诸眷属时,脱彼眷属问于我言:“车匿!汝今何故?将我太子,送至他国,而舍独来?车匿!悉达太子复更嘱托我等何事?”彼等若问我如是事,当作何报?’太子又言:‘车匿!汝若至家,为我顶礼父王净饭并及姨母摩诃波阇波提,自余尊者一切眷属,悉皆问讯。车匿!为我咨启净饭大王,作如是言:“我今实知父王恩深,但我为证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,所以违离;若得证已,即当还家奉见大王。”又别为我,咨白姨母摩诃波阇波提国大夫人:“勿为我故生大忧愁,圣子必得成大善利,回还共母,欢喜相见。”又我宫内一切婇女及诸亲族,时年童子并余释种,作如是言:“我今欲破无明暗网,当得智明;得智明已,我当回还入迦毗罗。”’
“尔时太子,从车匿边,索取摩尼杂饰庄严七宝把刀,自以右手执于彼刀,从鞘拔出,即以左手,揽捉绀青优钵罗色螺髻之发,右手自持利刀割取,以左手擎,掷置空中。时天帝释,以希有心,生大欢喜,捧太子髻不令堕地,以天妙衣承受接取。尔时诸天,以彼胜上天诸供具而供养之。
“尔时,净居诸天大众,去于太子不近不远,有一华鬘,名须曼那。其须曼那华,下化作一净发师,执利剃刀,去于太子不远而立。太子见已,作如是言:‘谓净发师!汝能为我净发以不?’其净发师报太子言:‘我甚能为。’太子报言:‘汝若能者,今可知时。’
“尔时,彼化净发之师,即以利刀,剃于太子无见顶相绀螺髻发。当剃头时,帝释天王生希有心,所落之发不令一毛坠堕于地,一一悉以天衣承之,受已将向三十三天而供养之。从此已来,令诸天上因立节名,供养菩萨发髻冠节,至今不断。
“尔时,太子自解其身一切璎珞及以天冠,剃去发须,剪落既讫,观于体上犹有天衣,见已念言:‘此衣非是出家之服,出家之人,在于山间,谁能与我袈裟色衣?如出家法,居在山林,须如法衣。’时净居天,知太子心如是念已,应时化作猎师之形,身着袈裟染色之衣,手执弓箭,渐渐来至太子之前,相去不远,默然而住。
“是时太子,见彼猎师身着袈裟手执弓箭,见已即语,作如是言:‘山野仁者!汝能与我此之袈裟色衣已不?汝若与我,我当与汝迦尸迦衣,此衣价直百千亿金,复为种种栴檀香等之所熏修。汝何用是粗弊衣服袈裟色为?可取如是迦尸迦衣。’而说偈言:
“‘此是解脱圣人衣,若执弓箭不合著,
汝发欢喜心施我,莫惜共我博天衣。’
“尔时猎师报菩萨言:‘善哉仁者!我今与汝,实不吝惜。’是时化人,即与菩萨袈裟之衣,从菩萨取迦尸迦衣,价数直于百千金者,复以种种栴檀所熏。菩萨尔时,心大欢喜受袈裟衣,深自庆幸,即脱身上迦尸迦衣与彼猎师。时净居天所化之人,从菩萨边取迦尸迦微妙衣已,即于其地以神通飞上虚空中,如一念顷还至梵天,为欲供养彼妙衣故,于菩萨前,以天神通乘空而行。菩萨见已,生大欢喜,希有胜上奇特之心,于此袈裟染色衣边,复更倍生殷重至到欢喜之心。
“尔时菩萨以剃头讫,身得袈裟染色衣着,形容改变,既严整讫,口发如是大弘誓言:‘我今始名真出家也。’是时菩萨遣车匿还,泪流满面以送车匿。分别讫了,独一无双,体上既披袈裟色服,安庠徐步向跋伽婆仙人居处。是时车匿,曲躬顶礼菩萨两足,围绕菩萨三匝而回。车匿既见菩萨割意,不肯还家,兼其身体着袈裟衣,头无天冠须发悉剪,身体复无诸宝璎珞并及微妙迦尸迦衣,如是一切种种悉无,既遥见已,上举两手,大叫尽声,号天而哭,投身扑地,心意闷绝,良久乃稣。稣已还起,谛观立地,视菩萨行,更复举声,称冤而哭,以其两手,抱干陟项,悲咽哽塞,大声呼嗟。良久哭已,观见菩萨,心意不回,无可冀望,将诸璎珞及以衣裳,并牵马王干陟,回返欲向家归,此是身边,实非心舍。其行道路,或时思惟,或举声哭,或复闷绝,躄倒于地,或处直立,不能前行。或处思慕,不乐而坐,车匿如是心怀愁恼,多种自现诸苦相已,渐渐次到迦毗罗城。其干陟马,数数回头观看菩萨,作声鸣唤,逐车匿后,泪下而行。其马已前,多足气力,欢喜纵逸,以见菩萨舍家出家剃须发故,苦逼忧愁,恒常懊恼,身形羸瘦,气力消尽。假使是马璎珞庄严,以心离别于菩萨故,无有威神、无有威德,回顾数观,占看菩萨,而作大声,泪下满面,悲鸣而行。在于路上,不食水草,以饥渴逼,行步羸弱,威力威神悉皆减损,不复能行。其眼中泪,恒常不干。菩萨初骑,所发到处止半夜行,今以苦逼身羸弱故,回还八日始得至家。而有偈言:
“‘菩萨初出半夜行,车匿辞别牵干陟,
以苦逼切失威势,回还八日乃到家。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