菩萨摩诃萨,行大波罗蜜,
乃至上怨中,终不生恶心。
我昔曾闻:
菩萨往世堕在畜生,而为鹿身;两胁金色脊似琉璃,余身杂厕种别难名。蹄如车𤦲,角如金精,其身庄严如七宝藏。常行利益一切众生,所有善法具足成就;身色光炎如日初出,诸天敬重为立名字号——金色鹿。为无量鹿而作将导,而是鹿王多行慈悲,精进智慧具足无减,有大勇猛,善知人语,为调众生示受鹿身。
尔时,鹿王游于雪山,其山多有丛林、华果、流泉、浴池,若诸禽兽共相憎恶,生贼害心,以是菩萨威德力故,悉灭无余。在空寂处常教诸鹿,远离诸恶修行善法,告诸鹿言:“汝等当听!诸行之中,当观小恶犹如毒食,如是小恶,不当受之。当观小善,为亲友想,常应亲近,精勤受持。汝等诸鹿以身、口、意行诸恶故,堕畜生中不能修行所有善法,愚痴覆故受是畜身,经无量世难得解脱生死之中。欲受乐者,要因正法而为根本,夫正法者,能护众生不堕恶趣。为度烦恼苦海之人而作桥梁,如人处险要因机杖,亦如执炬睹见诸器。行正法者亦复如是,夫正法者最可亲近不可破坏,能示众生无上大道。是能为受乐者,闻是法已能令喜心,心心不断行是法者心无所畏,是法能除一切诸恶。譬如良药疗治众病,以是因缘常应忆念不令忘失,若忘失者此生空过,一切世间皆悉虚诳。唯有布施、忍辱、惭愧、智慧之法乃是真实,若能修行如是等法,是则名为具足正法。”为诸鸟兽常说是法,令诸听者心离淫欲。当是时也,犹如贤圣远离诸恶不加侵害。
复于后时,与诸群鹿游止一河,其水广大深无涯底,暴涨急疾多所漂没,坏诸山岸吹拔大树,一切鸟兽无敢近者。时有一人为水所漂,恐怖惶懅莫知所至,身力转微余命无几,举声大唤:“天神、地祇,谁有慈悲能见救济?苦哉!我今与室家别,今日困悴,谁可归依?我昔曾闻,世有一鹿,修学仙法有大慈悲,唯是当能深见济拔。”
是时,鹿王在群鹿前闻如是声,即便惊视谁受苦厄,发如是言:“我闻是已,其心苦恼,如彼受苦等无差别。”寻告诸鹿:“汝当随意各自散去,吾欲观觅平整之处,自恣饮水以充渴乏。”诸鹿闻已,寻即四散。鹿王即便寻声求之,见有一人为水所漂,复为木石之所橖触多受苦恼。鹿王见已,即作是念:“水急驶疾,假使大鱼亦不能度,我今身小力亦微末,竟知当能度是人不?宁令我身与彼俱死,实不忍见彼独受苦。”复作是念:“若使是人在于陆地为象所困,可得为作方便救护,今在此水漂疾急速,我当云何而得救拔?我设入水不能济者,一切闻知当见嗤笑,自知不能何故入水?我今虽有慈悲之心,身力微末恐不能办。我今要当倍加精进以不休息而往救之。”即作是言:“汝今不应生怖畏心,我今入水犹如草木,假使身灭要当相救。”
是时,鹿王踊身投河至彼人所,即命溺人令坐其背。溺人即坐安隐无虑,犹如有人安坐榻席,其河多有木石之属,互相橖触身痛无赖。是时,鹿王担负溺人至死不放,劣乃得出至于彼岸。溺人尔时即得救拔,安隐出已,即语鹿王:“我之父母所长养身,为已灭没,今之身命实是汝有。汝虽鹿王,身命相属,所可敕使唯垂告语。”尔时,鹿王告其人言:“汝今且听,我于汝所不求功果,亦无有心生贡高想,我今不惜如是身命,但欲为他而作利益。汝今当知,我受兽身常处林野,自在随意求觅水草,虽不侵犯居民邑落。然是我罪多诸怨憎,兼复怖畏师子、虎狼、诸恶走兽射猎之徒,无所归依无守护者。我虽鹿身杂色微妙,一切世间悉无见者,以相救济唯汝见之,昔我立誓,若见苦厄要令度脱,人虽有力见苦不救,当知是人为无果报,如不种子不收果实。若念我者,当善摄口,知恩念恩贤圣所赞;不知恩者现世恶名流布于外,复为智者之所呵责,将来之世多受恶报。知恩之人二世安隐,非施因缘而得自在,不修多闻具大智慧,虽无水浴清净无垢,离诸香熏得无上香,离诸璎珞得真庄严,远离所依而得自护,虽无刀杖人无侵者。汝当知之,知恩之人所得功德说不可尽,不知恩者所得过患亦复无量,是故汝今应善护口。”
尔时,溺人闻是语已,悲喜交集涕泪横流,即礼鹿足,而作是言:“汝常说法示诸众生涅槃正道,汝如良医除断众生心热病苦,汝是世间第一慈父,是尊是导实贪随侍,朝夕禀受不欲远离经一念顷,必当为恶无所堪任。我今设去虽有形体当相远离,而心未敢生舍离想也。”说是语已,寻便即路。鹿王望之,远不见已,即还本处众鹿之中。
是时,溺人既还家已,忘恩背义,破灭法炬自然其心,破伐法树乃殖毒林,心为恶器盛众怨毒,为现世利即至王所而白王言:“大王当知,臣近入山见有一鹿,身色微妙如七宝贯,在众鹿中而为上首。犹如满月处众星中,其皮杂色任覆御乘,臣知此鹿游住之处。”
时王闻已,心惊喜曰:“卿示吾处吾自往取。”溺人白王:“敬奉所敕。”王即严驾令在前导,千乘万骑随后而往。
是时,鹿王在众鹿中疲极而眠。尔时虚空多有众鸟,见王军马各相谓言:“是王必为金色鹿来。”时有一乌即至鹿所啄鹿王耳,鹿王惊悟,心即念言:“此乌何缘来见觉之,从昔已来众乌等类,顾复围绕无敢近者,今日何故触犯我身。”鹿即起立,遥望王军,四方云集已来近至,复作是念:“如是众乌,实无过咎,譬如有人所尊陷坠,以手牵拽岂是过耶!”复作是念:“是诸众生无慈悲心,世间所有师子、虎狼常是我怨,闻我说法怨心即息。是人无理,得生人中忘恩背义,反于我所而生毒害,如妙香华置之死尸,即时可恶人不喜见。是人亦尔,为得现世少许乐分,舍离将来无量乐报。”
尔时,鹿王即向诸鹿,而作是言:“汝等莫愁,王今所以来至此者,正为我身不为汝也。我今虽能逃避远去,亦能坏碎彼之军众,要当毕命自往王所,若我如是,汝等便当东西波迸乃至丧命。是故我今为汝等故,当往王所,但随我后莫生恐怖,当令汝等安隐无患。汝等当知,我若发心欲入涅槃即能得之,所以不取,正为汝等。我至王所设使丧命,但令汝等安隐全济,吾无所恨。”作是语已,即至王所,溺人见已寻示王言:“所言鹿王此即是也。”作是言已,两手落地。
时王见已,即便下马,心惊毛竖,而作是言:“汝手云何断落如是?”即舍刀杖独往鹿所。鹿见王时心中愁恼,王作是念:“彼虽兽身非实鹿也,即是正法勇出之王。”
尔时,鹿王即白王言:“大王何缘放舍刀杖,身体流汗状似恐怖;若使于我生恐怖者,我是修慈终不相害,如月生火无有是处。”
时王闻已,心得安隐,即向鹿王,而作是言:“是人何缘两手落地?然如向言能施我等无所怖畏。云何是人直示汝身得如是报?汝向自言能施众生无所畏怖。云何乃令是人如是?若言不施,一切世间即当火然。”
是时,鹿王复白王言:“譬如有人犯官重罪,触恼无诤清净比丘,如是之人得大重罪,不知恩者,亦复如是得大重罪。王今当知,是人自作,自受其报,非我因缘。”
王即问言:“唯愿广说,我乐闻之。”鹿王答曰:“愿王问彼,不须我说。”
王即问人:“卿今何故二手落地?”是时溺人,即为其王广说本缘,王既闻已:“卿作是事已,云何当得不受报也?若有困厄依怙他人,乃至一念尚应报恩,况复多时受斯重恩,而不能报反生贼害,岂当不受如是报也。如人热时止息凉树,是人乃至不应侵损是树一叶,受恩不忘亦复如是。”
尔时,国王复向鹿王,长跪叉手而作是言:“我从今日常相归依。”
鹿王答曰:“审能尔者,敬受来意。”
王复言曰:“汝今受我,愿求何等。”
鹿王答曰:“若能于我生尊相者,今当谛听!我是兽身,唯赖水草以自存活,余无所求。大王当知,是人昔为水所漂困,无救护者余命无几,我于尔时犹能救之;王今若有慈悲之心,当视是人如赤子想。若视是人即视于我,是人愚痴无知可愍,命终之后必堕地狱,经无量岁备受众苦,是故应当于是人所生慈愍心。大王!譬如有人,多诸子息爱无偏党,然于病者心则偏重;菩萨亦尔,于恶众生偏生悲爱,以是众生怀恶法故。是故菩萨为诸众生发菩提心。”
尔时,大王复更敛容,而作是言:“汝今真是调御大师,护持正法、救济危厄、归依之处,能除众生一切畏者。是诸众生多行恶法身应陷地,所以不没,谅由大士护持故也。从今以往,施诸鹿群无所畏乐,我今终身愿为弟子,若汝来世成无上道,愿先济度。”于是国王说是语已,即告群臣:“举国人民自今为始,不得游猎杀害为业。”
菩萨摩诃萨行尸波罗蜜时,虽受兽身于诸怨憎,乃至不生一念恶心。